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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38年(1949年)5月,严墓区区政权的接收工作大体就绪以后,便开始了全面的接收乡政权。当时严墓区区委决定,由杨德清带队率领我们到南塘港接收善骏乡的乡政府。同行的有我和孙云程、季之孝等人。

当时的善骏乡南至麻溪,北至梅堰,西至震泽,东至澜溪,管辖之内有三个小镇:一是坛丘、二是南塘港、三是龙泉嘴,其中以坛丘为最大。

善骏乡伪乡政府设在南塘港小学里面,只有一间平房。我们到了南塘港,便将一个伪职员找来要他移交一切。这个伪职员吞吞吐吐、畏畏缩缩,讲了没有几句话。内容大体是说,一是周围的土匪很多,非常危险;二是乡政府只有一支步枪移交给我们,说完便悄悄地走了。我和孙云程到南塘港石桥堍茶馆店门口贴了一张布告,即:“任命杨德清为善骏乡乡长”。贴好后,我们在茶馆里宣传了军管会的有关政策。当天,我们吃完晚饭,杨德清同志立即背背包出发,沿着南塘港向西一直走去。大家哼着行军小调,说:“一望二三里,烟村四五家,小桥六七座,八九十枝花。”天大黑了,杨德清走过来轻轻地说:“我们从小道折回原处,找一个农户家宿营。”于是我们又从桑园地里的小墐走回乡政府西面一个农户人家(唐二宝)。敲开门后点了一下他家的人口,交待他全家一律不要外出。我们拦门用稻草铺了地铺,轮流坐岗。就这样度过了接收政权的第一夜。

第二天清晨,我们回到了乡政府。一推开门便发现一颗手榴弹下压一张纸:“三天内叫乡长脑袋搬家”。杨德清见了付之一笑,将恐吓信向衣袋里一塞,内容想不让大家知道,内容早已见到了。大家快言快语地说:“打到江南来蒋家王朝的飞机大炮都不怕,还怕一封信吗?”杨德清听了很高兴地说:“好样的!但是也不要外传,只当没事。”这天杨德清率领我们全乡走了一圈。圩埂上全是一片片桑地,桑丛中羊肠小道,交通很不方便。境内有北麻漾、华祠漾、小猪漾、澜溪、麻溪等大荡小漾,大河小港,小桥流水,除了农船以外运输也很困难,既无轮船又无汽车,远离城镇的村庄野舍。大家一路走一路议论,共同的感受,一是山东人、苏北人与群众言语不通,好像和外国人讲话,要用翻译;二是人地生疏,风俗民情不一样,情况不了解,民和匪分不清;三是国民党军队逃走了,地方武装和人员都隐蔽起来,这里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陈一之的家乡,情况复杂。最后,大家按三个小镇研究了分工,我去接收坛丘,季之孝接收龙泉嘴,杨德清和孙云程等人坐镇南塘港。

我到了坛丘,寻到原伪乡保长童金观和姚保长(姚志浩),要找一个办公的地方。看了四保联合办公室,根据区委布置千万不住宿孤僻而脱离群众的地方,所以没有使用。坛丘大庙的后面就是坛丘小学,楼上中间原为和尚居住的久已废除了的念经佛堂。我就在佛龛前用十几个蒲圈拼凑成地铺,将背包铺下。这里和庞振华、陈雪琴、胡志明等教师的宿舍只是一板之隔,一只方桌三张凳,这便成了我们后来往来办公的地方。深夜,庙后银杏树上猫头鹰的惨叫声,屋面上野猫的走动声,不时地提醒我们警觉。

杨德清同志考虑到坛丘情况复杂,又加派黄锡达同志来协助。经商量决定通知保甲长和部分居民在坛丘大庙前的大殿前开会,向学校里借了一块小黑板挂在殿前木栅上,因为不懂方言只能边讲边写。主要内容宣传军事管制委员会的公告政策“首恶者必办,胁从者不问,立功者受奖”等等。很多群众好奇都围拢来听讲。就在这时,一个不速之客从人群中挤了过来。此人身穿宽条府绸对襟上装,左边一个月牙袋上系着一个挂表,大裤脚管一角塞在洋袜上的吊带里,衣襟里依稀可辨可能还倒插着一支短枪。散会后我便与王锡达分析了当时的情况。认为白天不要紧,夜间要警惕。这夜,我们两人基本上假寐通宵。次日晨,我和王锡达将仅有的一支步枪部件拆卸揩油。当部件拆卸散乱在台子上时,一个农民装束的人(蒋阿才)拎着一支木壳枪,闯到了我们楼上。“哪一位是刘同志?”“我就是!”我注视着。“我们连长有一封信给你”,说着他将折成口令式的条子放在桌上,便提着木壳枪走下楼去。我拆开一看,上面写着:“刘同志,请你来敝舍一游。高祥官(高亦祥)。”

我和王锡达经过一番商量,王锡达还是同意我去赴约。我将符号的号码和笔记本等交给了他,决定一小时一定回来,逾时就赶快回区。

我走到教师办公室,将赵越生老师叫到天井里,先对他赞许了一番,然后我问道:“高祥官你认识吗?”赵老师露出了两只金牙齿说:“认识。”“他家在哪里?”赵说:“就在东村,与我是邻居。”“他请我去,你看能去吗?”赵老师迟疑了一下说:“能去。”接着又说:“他们内部矛盾很尖锐,要互相拼杀。他找你可能是要投靠。”“你肯陪我去吗?”赵老师未加思索地同意为我领路。

他家门前遇一座小桥,刚到门前,一个小孩叫了进去:“解放军来了!”高祥官怀里挟着一支短枪,慢吞吞地走了出来,把我们邀到灶屋间里。高祥官用江南普通话很谨慎地说:“过去社会黑暗,所以我们要干,现在天亮了,有些人还不肯罢手,要看看形势,想再捞一把。”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枪,一言不发。他好像有所觉察,立起身没有动手,只是将臂膀一张,怀里的木壳枪落在桌上。“刘同志,你没有枪用,这根枪送给你吧!”我拿起短枪说:“我们对一切放下武器的人,表示欢迎。”他接着便举报匪首俞国忠拥有的枪支和人员的罪恶活动,以及匪首姚大宝等的情况,并表示,如有部队,他愿意领捉。

我回到南塘港向杨德清作了汇报,并立即找姚大宝谈话。经过反复进行政策教育和高祥官的协助,缴获了三支短枪和一包子弹。

杨德清从区里回转,带来一个排的部队,经研究由高祥官和姚大宝两人做向导,立即开始搜捕俞国忠。杨德清、孙云程和我配合参加了行动。

一个阴霾的黄昏,我们的队伍迅速地奔至南麻俞国忠的家。俞国忠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,扑了个空。于是我们立即向第二个目标是平桥村俞国忠的姘头钮文琴家里。我们布好岗哨,包围了这个小村落并破门而入。我和指导员冲进了房间:“不许动,举起手来!”从床上举手坐起只是一个妇女。我掀起枕头,枕下一方红绸包着三颗子弹。经仔细搜查,在大橱里搜到一柄短枪。据妇女说,俞国忠上午就走掉了。我们的第三个目标便是捕捉俞国忠的一个警卫员俞阿兴。据说此人很厉害,是俞国忠的得力助手。整队后立即到猢狲浜(永安四队)。我们敲门进屋,空无一人,发现后门开着,肯定是闻声逃跑了。我们的队伍回到坛丘时已是东方发白了。

早晨,我去走访了东村西村的三爿茶店,一进茶社,一反常态,见了我一片哗然。“刘同志,过去店里总有两赤佬在这里吃茶,我们根本不敢和你亲近,今天都逃光了!”他们把解放军的行动登屋、敲门、搜查形容得像飞檐走壁的侠客。我针对当时群众的怕变天的思想说:“上海很快就要解放,全国一定要解放!”

这一夜的搜捕土匪的军事行动,打击了隐蔽的土匪活动,稳定了社会治安,为建政工作创造了顺利的条件。

夜深了,在佛堂里的蜡烛火下,我曾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首诗:

携枪冒雨下坛丘,古镇烟云一眼收。

五座古桥联苦圩,三幢庙宇枕寒流。

江村深处排农友,桑柘丛中猎匪酋。

土布黄装三寸铁,枪声能省一生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摘自《绸都文学》总第61 ,作者刘亚明)